他都退化到失去所有能力了,怎么会还有求死的思想...
难道认知症老人并不是失去了思想,只是被剥夺了表达意愿的能力吗...
那外婆现在的脑海里在想什么,会感到焦虑、痛苦或绝望吗...
林识第一时间代入,迫不及待想了解更多,雅老师也太需要一个感同身受的倾诉对象了,她边讲述父亲的过往,边解答着疑问。
原来,大多数人认为,认知症患者就是大脑衰退到忘了很多人、忘了做很多事,就像喝下忘忧水,只要忘了就不会痛苦了,痛苦的只是日夜照顾的家属而已。
可是,我们往往忽略了,他们的感官肉体还在啊,难以想象,少了灵魂的躯壳该多孤寂无助啊。
当外界刺激感官时,他们仍会产生条件反射般的情感反应,可他们病变的大脑已无法支撑他们做出相应的反应。
当望着周围永远陌生的环境和人群,他们会害怕无助吗?
当怎么找也找不到回家的路,他们会焦急恐慌吗?
当失禁、失语、失去行动力接踵而至,他们会羞耻绝望吗?
当他们大脑细胞内部的神经纤维像乱麻纠缠打结,他们失去了反抗世界的能力,可我们无从知晓,那些顽皮打结的神经元会在哪一刻又重新搭在一起,归还他们片刻的清醒。
而在这些清醒里,他们恍然领悟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,又该是怎样的孤寂绝望...
雅老师的老父亲便是如此,追求极致完美的他,在早几年的偶尔清醒时,完全无法接受,曾经科研了大半生、奉献了大半生、骄傲了大半生的自己,沦落到了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地步,甚至连了结自我生命的能力,都没有...
所以,他曾在清醒时,多次写下:请尊重我的意愿。
雅老师知道父亲所指的意愿是什么,他想要保留生命最后的体面,不愿如此苟延残喘、毫无尊严地活着。
对他来说,失去思想能力等同于消亡。徒留毫无意义的躯壳于世,没有存在的价值。
在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已经死了。
“可是他忘了,他的存在对于我们来说,是有价值的。他在一天,我就还有、爸爸...”
雅老师的哽咽,也噎在了林识心头。
“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自私...为了填补一己私欲,仗着自己有做主的权利,罔顾他的意愿,把他困在了残酷牢笼里...”
“换位思考,若是我被这样囚困在时间里,也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吧。”
雅老师说这句话时,面上带着解脱的平静。
她给老父亲办理了退住手续,林识不敢问,她会选择如何了结...
离开前,她笑着朝林识颔首,轻轻解释了句:“其实,今早迟到,是因为我刚刚也确诊了...”
轰隆——
无数巨石滑坡,砸在林识心口。
当生命系统渐渐停止运行、趋于静滞,是该尊重本体意愿、加速燃烧,还是以爱之名、强行续延...
这样的选择,未免也太残酷了...
那她呢,该怎么选?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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