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一瞬,林识扼杀了动摇。
为了安抚住郑春美,也为帮她过渡适应养老院的生活,林识应聘了养老院正在招聘的厨师一职,得了“以公谋私”的开小灶机会。
有了熟悉的吃食味道作陪,又有林识时不时现身作伴,郑春美总算没再吵闹着要回家了。
林识还经常自掏腰包,研究制作一些新奇好看的零糖小饼、果蔬饮料、软糯小馒头等零食,给郑春美当做加餐小零嘴。
美食和微笑一样,是全世界无障碍沟通的语言。
郑春美竟借着小零嘴,在新环境里交到了几个好朋友。
有那位动不动就扭秧歌跳舞的胡大婶,她曾是文艺兵团里的门面担当,有着姣好的面容和婀娜的身姿,即使早期“海默”,也不能剥夺她对舞蹈的热爱。
有那位沿墙往返于六扇窗户的发条大爷,他曾是一位老师,最喜欢背起手来回踱步于教室里、讲台上,传道授业解惑,而那六扇窗户的距离,正好是他曾无数次用脚丈量过的教室长度。
还有一位满头华发的百岁老奶奶,怀里永远抱着一个洋娃娃,走到哪都不离手,没人知道那意味着什么,只知道那很重要。
林识发现,即使认知症老人们忘了绝大部分事情,但他们仍会保留自己内心深处最珍贵的东西。
那是他们仅剩的,与世界的唯一联结吧。
在养老院的这些日子,林识也见到了返老还童互助群里的鸭鸭。
她每个周末都会来养老院做志愿者,一是为陪伴曾是生物科学家的老父亲,二是为深入了解阿尔茨海默老人们,为终身研究的课题采集数据、积累范本。
初见鸭鸭时,林识还有些诧异,本以为在线上用词活泼的鸭鸭不过是四十岁左右的年轻小阿姨,没想到她是知性大气的六十余岁奶奶辈分,曾是鹭城大学的教授,现在退休被返聘做研究。
她很平易近人,脸上总是挂着亲切的笑容,大家也亲切地唤她“雅老师”。
又是一个周日,狂风大作,向来准时的雅老师迟了两小时才来,她照例先去顶楼最左边的房间里陪伴老父亲。
她今天特地找林识,订了一份独特的沙茶面糊汤。
她八十六岁的老父亲,已是阿尔茨海默症的“资深老学究”了,正僵直地躺在床上,无法翻身、无法动弹、无法言语、无法咀嚼,全身唯一能动的,只有眼珠子,还有含糊的几个音。
当林识亲自把沙茶面糊送到房间里,正好看到了老父亲眼里似乎闪着坚定的泪花,嘴里发出“啊啊”的模糊音调。
她听不懂,但她明显看到雅老师面色变了又变,眼眶也一下泛红,轻缓地摇着头,似在难过地拒绝着什么。
雅老师得体道了谢,端过沙茶面糊,一勺一勺喂给老父亲。
可老父亲僵着双唇,似乎在表达拒绝进食的决心,可他的身体无法支持他的决心,还是只能被迫吃下。
面糊粘得到处都是,嘴角、脸上、垫在下巴的纸巾上,弄得脏兮兮的。
向来洁癖的老父亲又是“嗷嗷”直叫,本来坚定的眼神已恢复了一片死寂的平静。
他一言不发,盯着天花板,安安静静,像一个不会呼吸的木头人。
雅老师是捂着嘴走出病房的,林识陪伴在旁,安慰了几句苍白的话语后,还是歇了声,选择默默陪伴。
她们俩站在走廊尽头,望着窗外的狂风暴雨,静静地站了许久。
最终,还是雅老师先开了口,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,却强烈地震撼了林识。
“他在求死。”
怎么会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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