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镇的暮色裹着潮湿的腥气,李承道的青布道袍被风掀起边角,露出腰间褪色的八卦玉佩。他望着火葬场斑驳的朱漆大门,指腹摩挲过门环上凝固的暗红痕迹——那分明是干涸的血渍。身旁的林婉儿将桃木剑往肩窝又垫了垫,月白色襦裙下,十七岁少女的手指因紧握剑柄而发白。
\"李道长!\"镇长张有德从门内探出圆滚滚的脑袋,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,\"您可算来了!昨夜新来的守夜人...生生被掐死在焚化炉前!\"他哆嗦着掀开白布,尸体脖颈处的指痕泛着诡异的青紫色,像是被某种非人的力量攥住咽喉。
李承道蹲下身子,枯瘦的手指划过死者眼睑。突然,尸体喉间发出\"咯咯\"声响,浑浊的血水从嘴角溢出,在地上蜿蜒成扭曲的符咒形状。林婉儿惊呼一声,后退半步撞在门框上。
\"莫怕。\"李承道抽出铜钱掷在地上,卦象瞬间被血渍浸透,\"西北方位,阴气最重。\"他抬头望向焚化炉所在的方向,铁炉表面凝结着黑色黏液,正顺着炉门缝缓缓滴落。
夜幕降临时,林婉儿抱着朱砂坛走进停尸间。惨白的月光透过气窗洒在尸体上,福尔马林的气味混着腐肉气息令人作呕。她刚要将桃木剑插进墙角,余光突然瞥见白大褂下晃动的裙摆——那是件沾满血污的白裙,正从第三排停尸床后闪过。
\"谁?!\"林婉儿握紧桃木剑追过去,金属床架碰撞出刺耳声响。当她掀开白布,却只看见具面容安详的老妪尸体。后背突然触到冰凉的触感,她浑身僵硬地转头,正对上无数双睁开的眼睛,整排尸体不知何时都扭转脖颈,直勾勾盯着她。
\"呔!\"李承道的符咒拍在门框上,金光闪过,尸体们重新躺回原位。林婉儿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,而师傅手中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。
\"不对劲。\"李承道盯着罗盘,目光扫过林婉儿腰间的羊脂玉佩,那上面雕刻的云纹竟与他在镇志上见过的镇魂符如出一辙,\"二十年前那场大火,绝非意外。\"
第二天清晨,李承道在管理员办公室翻出本布满霉斑的日记。泛黄的纸页间,潦草字迹记载着:\"七月十五,以焚化炉为阵眼,活人献祭可引魂归位...永年,莫怪父亲...\"他的手指突然顿住——署名处的\"陈永昌\",正是陈永年失踪的父亲。
\"道长在找什么?\"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李承道转头,看见陈永年倚在门框上,苍白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,右耳后蜿蜒着蜈蚣状的烧伤疤痕,\"这些老物件,不过是我父亲的疯言疯语。\"
林婉儿的惊呼突然从走廊传来。李承道冲出门,看见她呆立在女更衣室门口,镜子上的血字还在往下淌着血水:\"别相信任何人!\"而陈永年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,只留下淡淡的檀香味混着腐臭,萦绕在潮湿的空气里。
深夜,李承道在焚化炉前布置法坛。桃木剑刚插进土里,所有符咒突然无风自燃。林婉儿的尖叫从停尸间传来,他冲进黑暗,只见月光下,无数黑影正将林婉儿往焚化炉方向拖去。她的羊脂玉佩在混乱中坠地,竟在地面映出半张狰狞的鬼脸。
\"破!\"李承道咬破指尖,将血抹在剑身。桃木剑挥出的瞬间,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啸,林婉儿跌落在地,发间的银簪不知去向。当他们回头,发现整个火葬场已被浓雾笼罩,来时的大门消失得无影无踪,唯有焚化炉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,一下又一下,敲打着两人紧绷的神经。
林婉儿颤抖着捡起玉佩,冰凉的触感让她突然头痛欲裂。恍惚间,她看见自己身穿白裙站在火场中,怀中抱着具焦黑的尸体,而不远处,陈永年正举着滴血的尖刀,对着她露出阴森的笑。
浓雾如实质般缠绕在李承道的脚踝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焚化炉特有的焦糊与腐肉混合的腥甜。林婉儿攥着重新系回腰间的玉佩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,方才那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像根倒刺扎在她心口。月光穿透雾气,在地面投下扭曲的暗影,那些影子仿佛活物般,正缓缓朝着两人蠕动。
\"师傅,我们被阵法定住了。\"林婉儿声音发颤,目光扫过四周若隐若现的黑雾漩涡,\"这些雾气...是用活人怨念凝成的结界。\"她腰间玉佩突然发烫,在雾中映出点点幽蓝符文,与李承道布置的残缺法坛产生共鸣。
李承道从怀中掏出一把五帝钱,铜钱表面的锈迹在符文光芒下竟开始剥落:\"二十年的怨气,果然不简单。\"他将铜钱按八卦方位掷出,却见铜钱刚触及雾气便发出刺耳的铮鸣,化作一滩铜水坠落。远处焚化炉方向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,伴随着指甲抓挠金属的尖锐声响,一下又一下,像是在倒计时。
林婉儿突然抓住李承道的衣袖,瞳孔猛地收缩——浓雾中浮现出无数苍白的手臂,每只手都呈现出诡异的扭曲角度,指尖还挂着烧焦的皮肉。最前方,一个浑身浴血的白裙女子缓缓走来,她空洞的眼窝里爬出黑色蛆虫,嘴角咧到耳根,露出森森白牙:\"还我命来...\"
\"破魔剑印!\"李承道暴喝一声,桃木剑划出金色弧光。剑刃触及女鬼的瞬间,她发出凄厉的尖啸,身体化作黑雾四散。可不等两人松口气,那些黑雾又重新凝聚,数量竟比之前多出数倍。林婉儿腰间玉佩的蓝光越来越盛,她突然发现,所有怨灵都在刻意避开玉佩光芒笼罩的范围。
\"师傅,玉佩能克制它们!\"林婉儿扯下玉佩,却在触碰到的刹那,又一阵剧痛袭来。这次的画面更加清晰:年幼的自己被锁在焚化炉旁的铁笼里,陈永年的父亲举着沾满鲜血的仪式刀,嘴里念叨着\"灵魂容器,千年难遇\"。而陈永年就站在不远处,脸上挂着与现在如出一辙的阴森笑容。
李承道的符咒突然全部自燃,火光照亮了他震惊的脸。他终于明白为何陈永年对林婉儿的玉佩如此在意——二十年前那场大火,根本就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\"镇魂玉\",而林婉儿,从踏入火葬场的那一刻起,就成了仪式的关键祭品。
\"带着玉佩快走!\"李承道将林婉儿推向雾气薄弱处,自己却被怨灵团团围住。桃木剑在他手中舞出密不透风的剑幕,但每击中一个怨灵,他的嘴角就溢出一丝鲜血。林婉儿咬着下唇,转身朝着焚化炉相反的方向狂奔,玉佩在她掌心发烫,指引着一条若隐若现的生路。
穿过层层浓雾,林婉儿跌跌撞撞地冲进一间堆满杂物的仓库。月光从破洞的屋顶洒落,照亮墙角蜷缩的身影。那是个穿着火葬场工作服的年轻人,眼神呆滞地啃食着自己的指甲,指甲缝里塞满黑泥。
\"别过来...\"年轻人突然抬头,露出一口染血的牙齿,\"他们...他们会听到的...\"他话音未落,仓库的铁门便被重重撞响,那些苍白的手臂从门缝里钻进来,抓挠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林婉儿举起玉佩,蓝光扫过之处,手臂瞬间化作青烟,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。
\"你知道陈永年的秘密对不对?\"林婉儿抓住年轻人的肩膀,\"二十年前的仪式,镇魂玉,还有那些怨灵...\"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铃铛声打断。年轻人的瞳孔猛地放大,浑身开始剧烈颤抖:\"镇魂铃响了...仪式开始了...\"
李承道的怒吼声突然从远处传来,夹杂着符咒燃烧的爆裂声。林婉儿咬了咬牙,将玉佩塞进年轻人手中:\"带着它去找我师傅!我去阻止陈永年!\"她转身冲向仓库后门,却迎面撞上了正站在月光下的陈永年。
陈永年穿着绣满暗红符文的长袍,手中握着那枚本该属于林婉儿的银簪。簪头的玉兰花沾满鲜血,在雾气中散发着诡异的光泽。他脸上的烧伤疤痕此刻呈现出诡异的红色,仿佛有活物在皮肤下蠕动:\"小丫头,你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了?\"
林婉儿握紧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:\"你父亲用活人做实验,而你为了完成他的遗愿,不惜害死这么多人!\"她话音未落,陈永年便甩出银簪。簪子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红色弧线,直直刺向她的咽喉。千钧一发之际,李承道的桃木剑及时挡下,剑身与银簪相撞,迸发出耀眼的火花。
\"师傅!\"林婉儿松了口气,却见李承道脸色惨白,嘴角不断溢出黑血——方才被怨灵围攻时,他早已中了尸毒。陈永年见状大笑起来,笑声在空旷的火葬场回荡:\"你们以为能阻止我?当镇魂铃响起的那一刻,整个青石镇都将成为献祭的祭坛!\"
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,焚化炉的炉门缓缓打开,无数怨灵从中涌出,在半空凝聚成巨大的人脸。那张脸与陈永年的父亲有七分相似,它张开血盆大口,发出摄人心魄的咆哮:\"镇魂玉,归位!\"林婉儿腰间的玉佩突然不受控制地飞起,朝着怨灵人脸飞去。
李承道猛地扑过去,用染血的手抓住玉佩:\"婉儿,快找镇魂铃的位置!只有毁掉它,才能破解阵法!\"他的声音被怨灵的嘶吼淹没,桃木剑在他手中寸寸碎裂。林婉儿望着师傅决绝的背影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她深吸一口气,转身冲进迷雾中。这一次,她不仅要拯救自己和师傅,更要阻止这场将整个镇子拖入万劫不复的邪恶仪式。
林婉儿的月白色襦裙在浓雾中翻飞,宛如一只濒死的白蝶。玉佩脱离掌心的瞬间,她的后颈突然传来灼痛,伸手一摸,竟摸到一片与陈永年相似的烧伤疤痕——那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,如同活物般顺着脊椎向下游走。
\"镇魂铃在钟楼!\"李承道的嘶吼穿透雾气,却被怨灵的尖啸撕扯得支离破碎。林婉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,途中踢到个硬物,低头一看,竟是半块烧焦的怀表,表盘内圈刻着\"永昌留念\"。她将怀表踹进怀中,继续向前,靴底踩过的地方,血红色的藤蔓正破土而出,紧紧缠绕住她的脚踝。
钟楼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,铜铃特有的嗡鸣震得林婉儿耳膜生疼。她刚踏上台阶,怀中的怀表突然发烫,表盖自动弹开,露出夹层里的泛黄照片——照片上,年幼的陈永年抱着个啼哭的女婴,女婴脖颈间挂着的,赫然是林婉儿的玉佩。
\"原来...我们早就见过。\"林婉儿攥紧照片,指甲刺破相纸。钟楼顶层传来锁链拖拽声,她握紧桃木短剑冲上去,却见镇魂铃悬浮在法阵中央,铃身布满人脸浮雕,每张脸都在无声呐喊。陈永年站在铃下,手中银簪插在法阵核心,鲜血顺着符文流淌,将整个地面染成诡异的紫色。
\"你以为毁掉铃铛就能阻止仪式?\"陈永年转身,脸上的疤痕已蔓延至半张脸,\"二十年前,我父亲用镇魂玉镇压怨灵,却被它反噬。现在,该由你来当新的容器了。\"他话音未落,林婉儿后颈的疤痕突然剧痛,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镇魂铃走去。
千钧一发之际,李承道破窗而入,手中五帝钱结成锁链缠住林婉儿的腰。他的嘴角溢出黑血,眼神却异常清明:\"婉儿,还记得我教你的清心咒吗?\"林婉儿咬破舌尖,血腥味驱散了部分控制,她猛地抽出短剑刺向镇魂铃。剑身触及铃铛的瞬间,无数怨灵从铃中涌出,化作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场景——
火海中,陈永年的父亲将玉佩强行塞进女婴怀中,转身把陈永年推出火海:\"带着她活下去!\"而年轻的李承道举着桃木剑试图冲进火场,却被神秘人阻拦。画面最后,陈永年父亲的灵魂被吸入焚化炉,他临终前的眼神,竟与林婉儿记忆中举着仪式刀的形象重叠。
\"原来你早就知道!\"林婉儿转头看向李承道,泪水混着血水滑落。李承道的锁链开始崩解,他苦笑:\"当年我没能救下你父母,这些年...一直在找机会赎罪。\"镇魂铃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,整个钟楼开始坍塌,陈永年趁机抓住林婉儿的手腕,将她推向铃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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