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裹着腐叶拍打在青石板路上,李承道捻着道袍下摆跨过积水,腰间桃木剑随着步伐发出细微的嗡鸣。林婉儿小跑着跟上,发间的银铃铛在雨幕里叮当作响,她怀中的黄纸伞不住倾斜,雨水顺着素色裙摆蜿蜒而下。
\"师父,前面就是陈家。\"林婉儿指着街角挂着白幡的屋子,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,映得白幡上的奠字忽明忽暗。李承道眯起眼睛,发现门楣上方缠着的红绸竟渗出黑渍,像是被火燎过的痕迹。
推开斑驳的木门,一股腥甜混着香烛味扑面而来。屋内跪坐着十几个披麻戴孝的人,中央灵床上躺着个面色青紫的男人,他右手死死攥着一把生锈的铁钳,指缝间渗出黑血,在被褥上晕开诡异的图案。
\"道长救命!\"披麻戴孝的妇人扑过来,发髻松散,脸上还沾着泪痕,\"我当家的前日从火葬场捡回这物件,当晚就...\"她突然剧烈咳嗽,指缝间渗出黑血,\"咳血不止,眼睛瞪得像铜铃,直勾勾盯着铁钳喊'别烧我'!\"
李承道蹲下身,桃木剑突然剧烈震颤。他用符纸裹住铁钳,触手冰凉刺骨,隐约听见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。林婉儿突然捂住口鼻,声音发颤:\"师父,这铁钳上的血腥味...不像是人血。\"
正说着,灵堂的蜡烛突然诡异地熄灭。黑暗中传来铁链拖拽声,林婉儿迅速点亮火折子,只见灵床上的尸体不知何时坐了起来,空洞的眼窝里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虫,攥着铁钳的手缓缓举起,指向李承道。
\"定!\"李承道甩出一张朱砂符,符纸贴在尸体眉心,瞬间燃起幽蓝火焰。尸体发出凄厉的嘶吼,铁钳脱手而出,直直钉入墙壁,溅起的碎屑中竟夹杂着碎肉。
\"当年火葬场大火,二十三人被活活烧死在焚尸炉里。\"老妪拄着拐杖颤巍巍走来,浑浊的眼珠盯着铁钳,\"这些年,但凡碰过场内物件的人,都要替他们受一遍焚身之苦。\"
李承道目光扫过众人:\"镇上其他人也遇到过怪事?\"话音未落,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。众人冲出去,只见一名浑身焦黑的男子倒在血泊中,他怀里死死抱着个骨灰盒,盒盖上用朱砂画着歪扭的\"奠\"字。
林婉儿蹲下身,发现男子指甲缝里嵌着烧焦的木屑,显然是从火葬场带回的。她突然浑身发冷,转头望向黑暗中的苍梧山,半山腰处,一座破败的建筑若隐若现,月光照在残垣断壁上,像极了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。
\"那就是向阳火葬场。\"老妪声音发颤,\"十年前那场大火,烧了整整三天三夜,连天上的月亮都染成了血色。\"
李承道握紧桃木剑,剑身泛起微光。他想起年轻时在龙虎山见到的古籍记载,当怨气与器物融合,便会形成噬主的邪器。而现在,这些从火葬场流出的工具,显然已经成了索命的凶物。
\"师父,我们真要去?\"林婉儿察觉到师父的犹豫,\"可是那些死者...\"
\"明日寅时,备三牲五果。\"李承道打断她,目光坚定,\"我倒要看看,是什么东西在背后操控这一切。\"他没说出口的是,二十年前那场让他失去左眼的意外,似乎也与这类邪器有关。
此时,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,已是子时三刻。李承道突然浑身紧绷——本该是三更的梆子声,却连响了四下。林婉儿也脸色大变,因为她分明看见,街角处闪过一个黑影,黑袍下露出半截铁钳,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。
寅时的晨雾如同浓稠的墨汁,将清河镇裹得严严实实。李承道师徒二人踏着湿漉漉的石板路,朝着镇外的向阳火葬场走去。李承道身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道袍,腰间的桃木剑被红绳反复缠绕,剑柄处还系着几枚铜钱,随着步伐发出细碎的碰撞声。林婉儿则背着装满符咒和法器的布包,她的发辫上特意别着李承道亲手制作的桃木簪,清秀的面容上透着一丝紧张。
远远望去,火葬场的残垣断壁在雾气中若隐若现,宛如蛰伏的巨兽。当他们靠近时,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腐臭扑面而来,林婉儿忍不住捂住口鼻,胃里一阵翻涌。李承道眉头紧皱,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,黄符刚一接触空气,边缘便开始微微卷曲,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。
“小心,这里的阴气重得离谱。”李承道低声提醒,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。他们跨过倾倒的铁门,门框上锈迹斑斑的“向阳火葬场”五个大字,如今只剩下“向”和“场”还能勉强辨认。院内杂草丛生,足有半人高,林婉儿手持桃木剑,小心翼翼地拨开杂草,突然感觉脚尖碰到了什么硬物。
她低头一看,瞳孔猛地收缩——是一只烧焦的皮鞋,鞋内还残留着半截发黑的脚趾骨。“师父!”林婉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声音都变了调。李承道蹲下身子,仔细查看皮鞋周围的痕迹,发现地上有一道蜿蜒的血痕,顺着血痕望去,竟通向不远处的焚尸炉。
焚尸炉的铁门半开着,表面布满了焦黑的痕迹,门上的铆钉已经扭曲变形,仿佛经历过剧烈的挣扎。李承道正要上前查看,突然听到一阵铁链拖拽的声音从炉内传来,“哗啦——哗啦——”,声音在空旷的火葬场内回荡,令人毛骨悚然。
“躲在我身后。”李承道将林婉儿护在身后,缓缓靠近焚尸炉。当他们的视线越过炉门的瞬间,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炉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,这些尸体已经高度腐烂,有的只剩下森森白骨,有的还残留着烧焦的皮肉。而在尸体堆中,赫然插着十几把铁钳、火钩等火葬场专用工具,每一把工具上都缠绕着黑色的怨气,宛如活物般扭动。
林婉儿感觉头皮发麻,强忍着恐惧,从布包中掏出一把铜钱,撒向焚尸炉。铜钱落地的瞬间,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声响,腾起阵阵白烟。“这些工具都被邪祟附着了。”李承道神色凝重,“得尽快找到源头,不然镇上的人还会遭殃。”
就在这时,一阵阴风吹过,杂草疯狂摆动。林婉儿突然指着远处喊道:“师父,有人!”李承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,正一瘸一拐地朝着他们走来。
随着身影逐渐靠近,他们看清了来人的模样——是个双腿残疾的老者,左腿空荡荡的裤管随风飘动,右腿拄着一根木棍,脸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,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警惕。“你们不该来...”老者声音沙哑,像是砂纸摩擦一般,“快走吧,这里不是活人该待的地方。”
“您是赵瘸子?”李承道想起昨晚村民的描述,上前一步问道,“我们是来调查火葬场诅咒的,还请您告诉我们一些线索。”赵瘸子听到“诅咒”二字,浑身剧烈颤抖,木棍差点脱手:“别提了...别提了!当年那场大火...他们都死不瞑目啊!”
林婉儿见老者情绪激动,连忙从布包中取出一张安神符,轻轻贴在赵瘸子额头上:“老人家,您别害怕,我们有能力解决这些邪祟。”赵瘸子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,他盯着李承道腰间的桃木剑,眼中闪过一丝希望:“二十三年前...这里来了一批特殊的尸体,说是犯了忌讳的人,要秘密火化。那天晚上,焚尸炉突然失控,大火...大火就烧起来了,二十三个工人和那些尸体,全被困在了里面...”
赵瘸子的话还没说完,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。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火葬场门口,车门打开,镇长周德海走了下来。他穿着笔挺的西装,皮鞋擦得锃亮,脸上却满是不悦:“谁让你们来这里的?这地方危险,赶紧离开!”
李承道不卑不亢地回应:“周镇长,镇上接二连三有人离奇死亡,我们是来调查真相的。”周德海眼神一闪,语气变得强硬:“不过是意外罢了,别在这里妖言惑众!”他转头对身后的几个壮汉使了个眼色,“把他们带走!”
壮汉们立刻围了上来,林婉儿握紧桃木剑,摆出防御的姿势。李承道却伸手拦住她,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,轻轻一吹,符纸瞬间化作一道金光,射向焚尸炉。只听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焚尸炉内腾起一团黑色烟雾,烟雾中传来阵阵惨叫。
周德海脸色大变,眼中闪过一丝慌乱:“你们...你们干了什么!”李承道冷笑一声:“周镇长这么紧张,莫不是知道些什么?”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,赵瘸子突然指着远处的办公楼,声音颤抖:“在...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,有一本记录册...”
话未说完,一道黑影突然从办公楼顶层窜出,如鬼魅般扑向赵瘸子。李承道眼疾手快,挥出桃木剑,剑身上泛起金光,黑影发出一声怪叫,闪身躲开。林婉儿趁机甩出一张缚妖索,却只抓到一片黑袍的衣角。
“快走!”李承道拉着林婉儿,朝着办公楼跑去。他们身后,周德海脸色阴沉,对着手机低声说了几句,随后带着壮汉们跟了上去。而赵瘸子则瘫坐在地上,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,嘴里喃喃自语:“逃不掉了...都逃不掉了...”
李承道一脚踹开办公楼斑驳的木门,腐木碎裂的声响在死寂的楼道里炸开。林婉儿紧跟其后,掌心的符咒泛起微光,照亮头顶脱落的墙皮与蛛网交织的景象。潮湿的霉味中,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,像细线般牵引着两人向深处走去。
\"小心台阶。\"李承道突然拽住林婉儿的手腕。少女的脚尖堪堪悬在断裂的楼梯边缘,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中,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,一下又一下,像是某种巨兽在磨牙。林婉儿摸出腰间的铜铃,轻轻摇晃三下,清脆的铃声撞上墙壁,却化作诡异的回响。
二楼走廊尽头,半掩的铁门渗出幽蓝的光。李承道贴着墙根挪动,道袍下摆扫过地面,沾起几片烧焦的碎纸。他捡起其中一张,瞳孔猛地收缩——纸上用朱砂画着残缺的镇魂符,墨迹早已干涸发黑,边缘却有新鲜的血迹晕染。
\"师父,血腥味更浓了。\"林婉儿突然压低声音,手指向铁门缝隙。那里渗出的蓝光中,竟漂浮着细小的灰烬,如同无数冤魂在呜咽。李承道将桃木剑横在胸前,剑身突然发出蜂鸣,剑尖直指铁门右侧的墙皮剥落处——露出半截生锈的保险柜,柜门上深深嵌着五道抓痕。
就在此时,楼下车门关闭的声响骤然响起。李承道与林婉儿对视一眼,后者迅速掏出符咒贴在铁门上,符咒却瞬间自燃,化作飞灰。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,缓缓开启,一股热浪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,几乎将两人掀翻。
屋内,数十盏长明灯在墙角摇曳,灯油竟是黑红色的。正中央的祭台上,摆着七个骨灰盒,每个盒盖上都画着与死者怀中相同的朱砂\"奠\"字。林婉儿突然捂住嘴——祭台下方,蜷缩着十几具干尸,他们的双手都死死攥着火葬场的工具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。
\"这是养尸阵。\"李承道声音冰冷,桃木剑上的铜钱无风自动,\"用活人血肉喂养,再借邪器镇压怨气...\"他的目光扫过祭台边缘,突然愣住——那里摆着半块玉佩,上面刻着的莲花纹,与他二十年前在龙虎山见到的镇邪玉佩一模一样。
脚步声突然从楼道传来。林婉儿迅速将玉佩揣入角落,用符咒燃起烟雾。周德海带着四个壮汉踹门而入,西装革履的镇长此刻脸色阴沉,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:\"你们果然找到了这里。\"他抬手示意壮汉举枪,\"把东西交出来,我可以留你们全尸。\"
\"什么东西?\"李承道后退半步,鞋底碰到墙角的铁桶,发出闷响。林婉儿余光瞥见桶内装着黑色的液体,表面漂浮着人的头发和指甲。
\"别装蒜!\"周德海突然癫狂地大笑,镜片闪过寒光,\"二十三年前的交易记录,还有那个能解开诅咒的...\"他的话音戛然而止,因为林婉儿突然甩出的符纸击中了他的手腕,手枪落地的瞬间,走廊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。
黑影人裹挟着黑雾破窗而入,黑袍下的铁钳泛着幽光。李承道挥剑格挡,剑与铁钳相撞,溅起的火星竟变成黑色。林婉儿趁机冲向保险柜,却发现柜门密码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血字,每个字都像是用指甲生生剜出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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