珠帘又动了动,这次走进来的是顾老夫人,金丝炭烘得她两颊泛红,鬓边却添了几缕霜白,簪子上的东珠随步伐轻颤,恍若她发间未落的泪珠。
“衍汐”老夫人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茧子蹭过她腕间脉搏,“是娘对不住你。”
“都是儿媳没有福气。”小秦氏低垂下头,眼泪“啪嗒啪嗒”的掉了下来。
“衍汐”顾偃开紧紧的握着她的手,不顾母亲在前,一把将她搂入怀中。
“别伤心,我们还会有孩子的。”
“呵”小秦氏无语的笑了起来。还会有孩子?
若是个男孩,生下来就生下来罢了。可若是女孩,她不敢想象她的女儿将来会有什么样的生活。
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悲惨生活吗?
“好好养身体,母亲这里一切都好。”
顾老夫人小心翼翼的说道,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以后不用她早早的起来请安了。
顾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,轻声慢步的走了出去,心里满是愧疚。
夜更深了。向妈妈悄悄撤下冷掉的阿胶粥,换上一盏温着的参汤。
“我来吧,你下去吧。”顾偃开端起参汤,小心翼翼的喂到小秦氏嘴边。
“衍汐,喝点吧,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。
你打我骂我,我都受着。你放心,从今以后,我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。”
小秦氏一言不发的闭上眼睛,意识逐渐模糊。
睡梦中,她看见一个穿着桃红袄子的小女孩,手里举着串冰糖葫芦,蹦蹦跳跳地跑向开满梅花的拱门,可等她追过去,却只看见满地残红,和一支掉在雪地里的珍珠钗。
她猛地惊醒,冷汗浸透了中衣。顾偃开睡得正熟,喉间发出轻微的鼾声。
小秦氏轻轻抽出被他压着的手臂。
窗外的月光映在帐子上,像幅没有墨色的画。
她忽然想起方才那个梦,想起小女孩转身时露出的笑容——那笑容那样明亮,一下子嘴角上扬。
翌日
顾偃开在晨曦中醒来时,正对上小秦氏睁大的眼睛。
她的瞳仁浸在晨光里,像浮着层薄薄的雾,指尖无意识地揪着锦被边角,把缎面绞出细密的褶皱。
“衍汐?”他伸手拂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,触到她冰凉的皮肤,心口骤然一紧,“哪里不舒服?”
小秦氏望着帐顶晃动的流苏,仿佛在凝视某个虚无的点。
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:“我梦见一个小女孩,手里攥着半颗冰糖葫芦,站在雪地里朝我笑......”话音未落,喉间突然哽住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
“你说她是不是在怪我?”
顾偃开心口猛地一刺。他攥住她颤抖的手,按在唇边轻吻,触到她掌心里的月牙形红痕:
“傻话,她只会怨我......”他将她轻轻搂进怀里,闻着她发间残留的沉水香,
“明日我陪你去感业寺,给......给她祈福,好不好?”
小秦氏垂眸掩去眼底暗涌,唇角却在阴影里轻轻扬起。
孩子,不要怪母亲狠心,这吃人的侯府,你不来才是最大的幸福。
这本棋局就没有活人落子的地方。
姐姐咽气时攥着的珍珠耳坠,白氏血浸透的月白罗裙,还有此刻她小腹里未成形的魂灵,哪一样不是拜这侯府所赐?
而顾偃开,他干干净净的袖口,早被人血浸得透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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