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安坐在特制的儿童椅上,握着迷你排笔往废稿上涂鸦。
谭宗明结束视频会议过来,便见妻女俯首案前的身影被夕阳拓在纱橱上,宛若活过来的《女史箴图》。
\"爹爹看!\"安安举着涂满朱砂的宣纸扑来。谭宗明单手抱起女儿,另一只手自然环住知夏腰肢。
低头细看,稚嫩笔触竟隐约构成梅枝轮廓,赭石色花苞歪歪扭扭地缀在顶端。
\"我们安安有天分。\"他取下钢笔在画角题字,商务谈判时签亿元合同的笔锋,此刻化作温柔的瘦金体:\"甲辰春,爱女晏清首绘红梅,父母共赏。\"
夜深人静时,知夏在藏书阁发现丈夫的新作。
整刀宣纸上全是安安的涂鸦,每张都细心托裱,题着\"清儿戏墨稚子涂梅\"。
最末那张用金粉勾着安安的手印,旁书:\"此掌大小,恰可握尽人间春色。\"
上巳节家宴上,谭宗明当众展开十米长卷。宾客惊叹声中,《百梅图》徐徐呈现,从宋元孤本到安安涂鸦,百年谭宅收藏的梅花尽收其间。
卷尾空白处,他执起妻女的手共钤印章:\"此卷当传予清儿及后世子孙,见梅如晤,知吾家文脉不绝。\"
散席后,知夏在梅林找到独酌的谭宗明。
白玉杯中映着弦月,他忽然解下腕间沉香木珠:\"母亲临终前说,这珠子每颗都浸过谭家女子的血泪。\"
将木珠套进知夏手腕时,惊起栖梅的夜莺,\"如今该添上新的故事了。\"
夜露渐重时,内室传来安安的梦呓。两人急急赶去,见小丫头抱着《双清图》摹本酣睡,口水晕开了角落的麻雀。
谭宗明抽出画轴低声笑叹:\"明日得教她裱画要诀。\"
知夏抚过女儿眉眼间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卧蚕,忽然被揽入带着酒气的怀抱。
\"当年你说长明灯不灭自有后来人。\"他吻在她发间白梅簪上,\"如今这后来人,倒比灯焰更灼人。\"
五更天鸡鸣时,谭宗明忽觉袖口被拽动。
安安抱着《快雪时晴帖》爬进被褥,将冰凉的小脚丫贴在他小腿:\"爹爹讲故事!\"知夏迷糊间伸手去拦,反被女儿塞进颗荔枝核:\"安安修文物!\"
晨光穿透茜纱窗时,梅园响起第一声蝉鸣。
谭宗明望着怀中酣睡的妻女,腕间沉香木珠与翡翠莲蓬交缠在枕上。
三十年前在纽约街头茕茕孑立的青年,此刻被荔枝核硌着掌心,竟觉这是世间最珍贵的刺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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