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看到了吗?除秽。”苏长泠目含悲切,她既像是在宽慰惧魄,又像是在劝说曾经的自己,“你从来不是真被他们抛弃了的那一个。”
——她的阿娘当初甚至险些随着她一起冲下山崖。
“可是,”半大的少女怔怔回头,她眼中盛满了极致的茫然与不解,眼圈悄然变成了通红的一片,“倘若他们不曾抛弃我的话。”
“那为什么我在那山路上躺足了整整一个下午加大半个晚上,都没能等来接我回去的人呢?”
“那里……那里不难找的吧?”
“我还特意把自己挪到了容易被人发现的山路上啊!”
她满以为她是能被他们带回去的。
所以她才会怀揣着那样的希望,拖着被山崖震碎摔断的残破躯壳,一寸一寸挪移着到了路上;又在等待中被时间一分一分抽离了通身的血肉与力气,绝望中迎来死亡。
野兽是比阿娘他们先一步找到她的,甚至等到了最后,连她的尸首都是被非毒叹息着收进的无名坟冢。
倘若他们真的不曾抛弃过她。
倘若他们真的曾走下过山来。
那为什么……直到她被胸中埋藏着的那股说道不出的怨气都异化成了鬼,她仍旧未尝在山中瞧见他们的身影?
为了等他们来寻她……为了她心下隐隐潜藏着的、那点她也说不分明的希冀。
她在死后都硬梗着在原地多留上了三天三夜啊——
“我没见过他们,长泠。”惧魄张皇又无措地摇了脑袋,苏长泠竟在她瞳中瞧见了一线说道不明的哀求。
“我真的自始至终都没见过他们……死前我在那路上躺了快一日,死后我又犟着在那多等了三天……”
“那四天里,我见过冬猎的狼群,见过翻山的豹子,山外流寇们打砸抢掠的声音响起过两次,在山头我还见到过天尽头燃起的烽火。”
“夜里树梢上的雪会被冻成霜一样的冰粒,四日里有两日山中涌起云海,雪霁后的第二天是没有朝霞的,但那天的晚霞一路从仙炉峰烧到了丹霞峰。”
“——你看呐,长泠,”除秽怔怔仰头,她看着像是快哭出来了,“我记得这么多东西……我见过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的记得,可我偏生不记得我在山上见到过他们。”
“为什么啊……这是为什么啊?”
“是他们刚刚的一切表现都是演出来骗我的,还是……”少女眼中映着的迷茫与挣扎愈渐深重,剑修见此禁不住怅然叹息一口,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发顶。
除秽适才还焦躁不堪的满腔情绪被她拍得莫名消停下了三分。
她随着她指出来的方向转眼望去,便见高山上,小心停靠好了板车、安顿好了两个幼童的男人本来是打算带着女人下山去寻她的,孰料没等他们走上两步,被他们留在篝火边照看自己两个弟妹的杨大志便毫无征兆的“咚”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。
女人被那动静吓得陡然一个激灵,忙不迭小跑着回去抱起了她那不省人事的儿子。
彼时少年面上已然因生了高热而变成了嫣红的一片,杨克礼二人这才意识到,这个在雪中山路上走了大半个白天、又亲眼瞧见自家二妹不慎滑跌下了山崖,母亲也险些发了疯的孩子,躯壳与精神早就被透支到了极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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