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嗤——”
朱砂接触积雪的瞬间,一缕青烟腾起。方从哲瞪大眼睛,看着那抹红色在纯白中蔓延,眨眼间烧出碗口大的窟窿。火焰不是常见的橙红,而是诡异的青白色,无声无息地蚕食着三尺厚的积雪。几个胆小的官员倒吸凉气,礼部侍郎甚至踉跄后退撞倒了身后的旗杆。
当火焰熄灭时,地面上露出黑黝黝的玄武岩地砖。方从哲匍匐向前,官袍拖过焦黑的雪水也浑然不觉。砖面阴刻的“甲申年腊月,燕王献”七个字映入眼帘时,他浑身血液仿佛凝固——这正是他年轻时在秘阁档案中见过的笔迹!
“这…这不可能……”
通政使杨嗣昌挤到前排,山羊胡子剧烈颤抖:“甲申年地砖怎会埋在这里!”
“杨大人慎言!”
朱载壡突然厉喝。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亲王由两名侍卫搀扶着,浑浊老眼中却迸射出精光:“成祖年间的工部档案记载,太和殿前广场曾于永乐元年重修。”
人群顿时骚动起来。几位翰林院学士交换着眼色,他们比谁都清楚“燕王献”三字在甲申年(建文四年)出现意味着什么。年轻的给事中汪文言刚想开口,就被身后伸来的手死死拽住——他的座师、东林元老邹元标微不可见地摇头。
“妖术!这是妖术!”
尖利的喊声打破沉寂。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鹤鸣冲出人群,乌纱帽翅因剧烈动作不停摇晃,袖口露出半截黄符纸,指着易华伟大声喝道:“列位同僚莫要被这等江湖伎俩所惑……”
声音突然戛然而止。
易华伟依然站在原地,右手保持着虚握的姿势。三丈开外,张鹤鸣的乌纱帽突然炸裂,碎帛纷飞中露出光秃的头顶——上面赫然浮现出血色莲台纹!
“白莲教九品莲台印!”
骆思恭失声叫道,右手已按在绣春刀上。他身后的锦衣卫齐刷刷上前三步,却在易华伟抬眼时集体僵住,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。
“万历二十二年,你奉山东布政使之命剿灭白莲教。”
易华伟指尖轻弹,一缕紫气破空而去,精准没入张鹤鸣眉心:“却私放其圣女,换取黄金千两。可有此事”
张鹤鸣瘫软在地,官服下摆漫出深色水渍。他想辩解,却发现舌头僵直如铁,只能发出‘嗬嗬’的喘息。腥臊气味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。几位站在附近的官员不约而同地后退几步,脸上露出嫌恶之色。
这一幕震慑了在场所有人。就连最顽固的浙党官员也低下头去,不敢与易华伟对视。几位曾收受过白莲教贿赂的勋贵更是两股战战,几乎站立不稳。工部右侍郎姚宗文甚至开始偷偷解下腰间的和田玉佩——那正是去年张鹤鸣所赠。
易华伟环视众人,目光扫过之处,官员们或低头或侧目,无人敢与之对视。
“刘一燝。”
易华伟突然点名。
队列末尾的翰林院编修浑身一颤,险些打翻手中笏板。这位东林少壮派代表勉强稳住身形,却见易华伟袖中飞出一卷竹简,稳稳落在他脚下。
“天启元年三月初七,你在老家江西吉水收留过两个说书人。”
易华伟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,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:“可有此事”
刘一燝扑通跪地。这件事他从未对人提起,那两人实为白莲教探子,被他暗中放走。
“拖下去!”
易华伟摆了摆手,丘成云会意,示意几名手下将两人带走。
“轰——”
鎏金铜门在易华伟面前缓缓开启,十八扇朱漆雕龙屏风次第展开。当易华伟踏过最后一道门槛时,一缕阳光恰巧穿透云层,将蟠龙金柱的影子投在他身上。殿外的百官抬头望去,只见那玄色身影与龙影完美重叠,恍若真龙盘柱。
石星站在人群中,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。悄悄退后几步,对身旁的心腹低声道:“立刻派人去查,我要知道…这个殿下过去十年的一切行踪。”
侍卫统领赵南星突然单膝跪地,紧接着,列队的锦衣卫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般接连跪下,绣春刀与地面碰撞声此起彼伏。
殿门洞开,寒风卷着细雪灌入,烛火摇曳间,易华伟的指尖划过龙椅扶手上的云龙纹。
触感冰凉,雕工精细,每一道纹路都透着皇权的森严。这不是他第一次触碰这龙椅子——当年在大秦为相时,他曾站在始皇帝的御座旁,看着那位千古一帝批阅竹简。
如今,他却要坐上这把椅子。
殿外传来脚步声,官员们低声议论着,却无人敢贸然入内。
“传令。”易华伟没有回头,声音平静:“明日辰时,六部九卿、五军都督、各道监察御史,齐集奉天殿议事。”
骆思贤站在殿门处,犹豫地望向礼部尚书周道登。按照惯例,召集百官的旨意需经内阁拟票,司礼监批红,再由通政司传谕六科廊抄发。
可易华伟刚才的话,却像是一道直接下达的军令。
周道登额角渗出冷汗。张了张嘴,想提醒这不合规制,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眼前这位连验身、认亲都省去了繁琐仪程,直接以武功震慑群臣,显然不是会按常理出牌的主。
“臣……遵命。”
周道登硬着头皮应下,转身时朝殿外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。那小太监会意,悄悄往司礼监方向跑去。
易华伟余光瞥见,却未阻拦。缓步绕到龙椅正面,俯身审视座椅上细微的磨损痕迹——左侧扶手漆面磨得发亮,那是历代皇帝批阅奏折时手肘长期摩擦所致;右侧雕龙的眼睛镶着两颗黑曜石,其中一颗略显暗淡,想必是某位君王盛怒时用指甲刮蹭过。
这些细节让他想起咸阳宫里的青铜御案。当年他辅佐嬴政时,那案角有一处不起眼的凹痕,始皇帝某次震怒时以玉玺砸出来的。
权力会留下痕迹,正如历史总会以某种方式重复。
“殿下。”
郑王朱载堉拄着拐杖走进来,老迈的声音带着迟疑:“按祖制,登基前需先谒太庙,告祭天地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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