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我的故事·五
白河副所长有一儿一女,本能凑成个好,那女孩儿却患有极其严重的先天疾病。自从小弗朗西斯有记忆以来,每次路过医疗部最靠里的那个重症病房,那个女孩儿总是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。她有时会读会儿书,有时望着窗外发呆,有时跟探望的哥哥说会儿话,也有时他们会对上视线,然后女孩儿会对他露出一个有些苍白却真挚的笑容,像是盛夏小溪流里游过的小鱼一样,发着粼粼的细碎闪光。
只是更多时候,她是睡着的,手臂上静脉注射的输液袋一袋接着一袋,从来不会停歇。
那些针多疼啊,他想起自己上次风寒被父亲按着打针的时候,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寒噤。他不明白她怎么还能笑着的,要是躺在那里的是自己,一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。
未曾料到,当天晚上这假设就应验了。他的王牌蛐蛐儿去世了,那么小的生命,白天还生龙活虎的,晚上就忽然吃不下去饭,一点点地虚弱下去。死神的线缠住了它的四肢,一点点地往深渊里面拽,魂魄离开了躯壳,只留下一具坚硬的躯壳。
小孩儿第一次面对生离死别总是显得手足无措,他的父亲是研究所所长,母亲作为他的助手,二人研究忙得不停歇,他捧着蛐蛐儿的尸体茫然地横冲直撞,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来到了花园里,那个女孩儿正坐在秋千上看星星,手边拖着输液车,点滴一点点在针管里流淌。
他们两人一起将蛐蛐儿的尸体埋在树下,那是小弗朗西斯抓来它的地方。他哭得很逊,女孩儿就一直等着他安静下来。
“活着……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呢。”她轻轻地笑着,“但有你这么为它的离开伤心,它应该会很开心的吧?”
那是他们第一次说上话。那个时候她眼里淌满了一整夜的星河,那么闪亮得熠熠发光,他却哭得像是个快要融化的泥人偶。
很逊,却很开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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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那个下午,在记不清多少次看着好友在花园里做着日复一日的机械训练、百无聊赖到极致的时候,他忽然提出了一个赌局。
“阿零,我们来打个赌吧。”
正值盛夏,小弗朗西斯坐在星星点点的树荫之下,他本来试图去够树顶枝桠末端那只巨大的蛐蛐儿,却因为失去平衡狠狠地摔了下来,刚刚还惆怅得唉声叹气,这会儿不知又想起什么坏主意。
NULL瞥了他一眼,收起了出拳的架势,长长出了口气。拿起随手放在一边的水杯,仰头灌了大半杯,才擦擦嘴问他。
“赌什么?”
男孩儿立刻来了兴趣,眼睛都亮起了小星星,“你知道住重症病房的那个小女孩儿吗?”
NULL点了点头。
“你看她病怏怏的样子,我们来赌她能活到什么时候吧。”
于是小弗朗西斯收到了好友鄙夷的白眼,但他并不在意,继续兴致勃勃地说,“保守一点,我赌她能活到六十岁。”
NULL因为信息过载而呆滞了片刻,抿了抿嘴,“现在每周一三五我都负责看守她,恕我直言,她能不能活过今年都是问题。”
“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,她肯定能活过今年!”弗朗西斯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而且你看她这么都不死,一定能活到很久的!”
“……”NULL选择换了个话题,“那么我们赌什么?”
“我赢了你就帮我把树顶那个最大的蛐蛐儿抓下来,”小弗朗西斯指着背后的大榕树,“我输了就把所有的蛐蛐儿给你。”
“我要你的蛐蛐儿有什么用?”
“你竟然敢看不起我的蛐蛐儿?!”小弗朗西斯不满地跳了起来,“我跟晏明的蛐蛐儿可是十战三胜的!”
“……输了七场你竟然好意思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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